罗睺丨冷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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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p和粮仓:冷凰月 这些地方其实都不咋地,目前勉强苟延残喘着,后花园和wland我也有号,但感觉也不怎么实用……哎
茸米论坛私敲我要门牌号

目前正磕茸米磕到头掉,除茸米外主磕茶布队哥,但本质啥都吃不能保证不推拆逆,洁癖注意

【OW】【源藏】Dreams Drift Away(中)

这篇的上好像彻底被lofter屏蔽了,连我自己都看不到,干脆直接去渣浪那边看吧
id冷凰月–罗睺,电脑的可以直接跳转到文的合集那条https://fx.weico.net/share/58859173.html?weibo_id=4046927467199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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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一口气(哪里一口气了)写完下直接放出的,结果还没写到车就将近九千字了,看了看上篇的比例我决定还是分个中吧……刚好停在这里很甜很七夕!遥久的相会,多合适w

仍旧是纠结的哥哥主视角,唉,有点想写源视角呢

写了喜欢的大佬藏,但感觉写不出我心目中的万分之一啊啊啊啊啊!大佬藏明明应该帅破天际!!!

ps打戏不会写,艰难地试图和官方CG区分开……大家,随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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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藏听到几声近似鸟鸣的轻啸。他停住脚步,循声望去,路畔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上正纷纷扬扬落下花瓣来,小小的源氏坐在结实的枝丫上鼓着嘴冲他用力吹着一只柳哨,鞋子扔在地上,两只脏兮兮的胖脚丫子乱晃。他喉头动了一下,默默地驻足仰望。源氏对着他傻乎乎地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然后又欢欢喜喜地吹起那愚蠢的哨子来。那是我做给他的吗?半藏想。但他又有些记不清了,时间太过久远,令所有细节都模糊起来,只有源氏那天真惹人嫌的笑脸却像是被刻在他的眼底深处般鲜明。

随从见他停下不动,来回看了看他和那棵樱树,不太敢打扰他。于是半藏直到一直睁着的双眼开始酸痛才注意到他又出神了,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背后的哨音还在响,但他没有回头。

“哗啦!”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半藏感觉清爽了不少。到处乱飞的樱花瓣实在令他有些烦躁。

岛田城给人的印象仿佛就是永远开不败似的樱花,远远望去像是烧红的天空,又像是被血沾湿一角的宣纸,腻味得化不开。然而实际上就算再悉心培育,毕竟还是敌不过自然规律,还没到六月,所有的樱树就一夜之间都疯了似的落起花来,满地深深浅浅的绯红,风一吹迷得人眼晕。

半藏深深吐出一口气,抬头捋了捋沾湿的头发,摘掉一片黏在他发间的樱花。

他才刚过三十岁,鬓角就白了一半,像是有固执的秋霜攀在他的脸侧,而他的灵魂甚至感觉更加的疲惫和衰老。他离去的兄弟似乎也带走了一部分属于他的东西,一个空洞存在于他体内,不断扩散和崩坏,发出叹息般的吁嘻之声。

岛田城的新家主威严而冷漠,仿佛失去了一切属于人类的温情。他没有任何可以称为娱乐的活动,连剑道都已经被他舍弃,他就像是一个仅为了家族运行而存在的轴,不知冷暖地旋转着,直到某天彻底断裂为止。

然而他其实还是会有感情波动的,那些过于强烈的感受时不时在他心里像个尖锐的夹子狠狠夹他一下,就像现在。

镜子里映出源氏那头显眼的绿色短发。年轻的忍者蹑手蹑脚地闪进来,似乎想要吓他一跳,但却正好撞上镜子里他的眼睛,反倒是自己吓得蹦了一下,于是讪讪地笑了笑,唰地一错身不见了。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景象,快得让半藏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源氏的影子消失后几秒,半藏才抬起还沾着冷水的左手,重重抹了一把脸。

是的,就像这样,源氏不会放过他。

有时候他坐车经过花村街头,无意间发现被粉刷干净的墙壁下,还穿着国中校服裤子和一件绿色的写着无意义的英文字母的T恤的源氏正蹲在那里,哗啦啦摇着喷漆罐子,倏而回头朝他做鬼脸。

是他要求把所有源氏的涂鸦都抹掉的。过去的许多年中那些无意义的、好笑的、或是多少还有些观赏价值的印迹一直留在花村的墙壁上,他父亲和他不发话时候没人敢动,似乎怕被视为是在蔑视岛田小少主。而对于手刃了他仅剩的亲人和唯一的爱人的岛田半藏来说,看到那些张牙舞爪的字迹就仿佛看到那个无所畏惧顽劣不堪却恣意飞扬的青年,这实在太痛苦了。于是某天他终于放弃抵抗,吩咐下面的人把花村的市容认真、彻底地清理一下。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源氏的幻象反而原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每一个转角。

在源氏尚未厌倦这个巨大的牢笼之前,他曾经乐于探索花村每一个隐蔽的角落,这里的每个地方都仿佛有源氏走过的痕迹。每个屋檐都可能被忍者轻轻踏过,每棵柔情的树都曾留恋地盼望着岛田的小少爷途经,游戏厅和拉面店的柜台源氏都嘻嘻哈哈地趴在上面和打工的女生调笑过,自动贩卖机的玻璃也映出行色匆匆的灵巧身影。

源氏在他身边度过了人生的头一个十八年,然后像只风筝一般放肆地远去,偶尔想起还有线头攥在他手里,于是回到起点,或长或短地休憩。笑着的哭着的眼睛明亮而热烈的,愤怒的惫懒的孤独坐在回廊上捏着半个残破的箭羽发呆的,半藏被记忆中每一个时刻的源氏所环绕。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他记住过这么多琐碎的东西。

半藏直起身,从随从那里接过毛巾擦干脸和手,戴上手套拿起手杖。随从谦恭地低着头为他整理衣襟与羽织下摆。他默默看着,却仿佛没有入眼,他又短暂地失神了几秒钟。

这可真是越来越糟糕……半藏抬起手仔细盯着自己的指尖的黑色的皮革纹路,找回了注意力。越来越糟糕。而这正是我的人生。

他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轻微愠怒踏入议事厅,第一眼就注意到今天人来得格外齐,甚至连一年到头不一定露几次面的分家的人都来了。啊,真不错。他讽刺地想道。又出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的大事儿吗?

随着家主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长老们由近到远依次拜伏在地,用低垂额头的姿势掩盖望向半藏深青色的紬制长着下露出的机械腿的异样眼神。

落座之后半藏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可以说话了。他只是将手杖交给了随从,甚至没有摘掉手套,这也许会透露出他的烦躁或是不满,但他今天不在乎,让这些人琢磨去吧,反正他们也只有这些事好做。

他环视一圈,突然感觉到有些累了。这里的人,连我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怪物。栖息在黑暗之中,吞噬血肉,制造腐烂的欲望,一群怪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狰狞的微笑。但我还能跟你们斗下去呢,为了这一切我失去的东西够多的了,不会再让你们夺走一丝一毫。

长老们用眼神交流了几秒,一位算是半藏的叔伯辈的长老直起身子郑重其事地抛出了他们的要求:

“请您,迎娶一位夫人吧。”

意料之中。

旁敲侧击已经够多的了,他还在想过多久他们才会忍不住开始集体作妖呢。

半藏几乎要厌烦地笑起来,然而他只是冷冷地“哦”了一声。

看他反应平淡,另一位长老过于急躁地跳了出来:“您年纪已经不小了,岛田需要一位继承人。”

不少人向他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半藏在内心为他摇了摇头,只向他若有若无地一瞥:

“我还不知道岛田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他的语气并不生硬,然而室内的空气却仿佛瞬间凝滞,长老们深深低下头,噤若寒蝉。

“你们准备了什么?”半藏又屈起手指叩了叩桌子,“拿上来吧。”

他翻了翻那些资料,大多是他熟悉的姓氏,年轻姣好的女子们侧身而坐,在镜头前露出礼仪性的标准微笑,像是供人挑选的女儿节娃娃。长老们忍不住窥探着他在哪一份上停留的时间久些,他抬了抬眼睛,将他们各怀鬼胎的表情收入眼中。他甚至都懒得猜哪位是谁推荐上来的。这不过是例行的拉锯罢了,像是某种舞步,你进一步,再退一点,完美的紧绷住脚尖,试探对方的节奏。

“等你们挑出——至少没有这么差劲的人选之后,”半藏将文件扔到他们面前的地上,啪嗒一声,“再来向我汇报吧。”

他站起身,接过随从手中的手杖,双手拄着手杖咚地点在地上,低头望着面色不豫的长老们。

“诸君,期待你们的……进步。”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表现出一些恰如其分的讽刺。“至少你们可以稍微统一一下意见。”

他大跨步走出门,不去管背后的窃窃私语,银灰色的羽织被他行走间带起的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知道他确实应当结婚了,正如他深知自己必不得长寿。他还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教导他的儿子,让那个尚不知资质如何的孩子成长到能够担负起这个黑暗而沉重的家族——正如他的父亲教导他一般。然而他无法想象自己儿子的面孔,那像是一团影子,揭开之后只有厉鬼的森森冷笑。毕竟他已经试过管教另一个孩子,而他全然地、惨痛地失败了。

这时他又一次看到某个幼小的身影从回廊外撞撞跌跌地跑过来,令人措手不及地啪嗒一声摔在他面前,毛茸茸的头顶就落在他手杖的金属底端前面几寸远。他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孩子自己爬起来,委委屈屈地揉着膝盖,瘪着嘴要哭不哭。 

源氏从小就是个不爱哭的孩子,半藏冷冷地想着,不管是练剑练到遍体青紫,还是被父亲罚跪,都只是这么一副跟谁斗气似的表情。这时那个孩子抬起头来看着他,幼儿显得格外大的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皱起整张脸,咧开嘴无声地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在颧骨上溅开几瓣。啊没错,只有对着我的时候,简直像我是个会走路的大号洋葱一样,只有对着我的时候,动不动就哭起来。半藏烦躁地顿了一下手杖,在随从有些心惊胆战的表情之中,抬脚绕过那个仍然肆无忌惮大哭着的软绵绵的小东西,每一步都用力得仿佛要将手杖钉进地板里去。

他对源氏最后的印象,也就是从他迸裂的眼角混着血流出的一滴眼泪罢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他,慢慢失去焦点,光泽消褪。

半藏感到一阵心悸,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也没能移开那惨烈的画面。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今天源氏出现得太频繁了,他已经疲于应对,这仿佛是一种糟糕的预示,他终将无处可逃。他兄弟的鬼魂将在每一个瞬间出现在每一个地点,反复拷问他的内心,直至他的生命在某天宿命般终结,然后将他的所有选择放在天平上重新衡量。

你舍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他坐进小小的经堂,整个岛田城,只有这个源氏死去之后才开辟出来的小房子中他还可以获取片刻宁静。岛田家供奉着几位高僧,他并不信这些,也没有按照什么讲究来布置这里。只是一个蒲团,一个香炉,昏暗避光的房间中时间仿佛模糊起来。

然而逃避似乎越来越困难。当闭上眼却感觉到面前坐着人时,他轻易地描摹出了源氏的样子。源氏穿着浅色的羽织和黑纹袴,头发规规矩矩地梳着,正襟危坐。他就连参加葬礼时都没有这么规矩过,半藏想。

源氏坐的太近了,呼出的浅浅气息拂在他脸上。

“哥哥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这是幻象中的源氏第一次对他说话。

他们仿佛坐而论道的僧侣,平静而又超脱,半藏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小雨洇湿泥土的声音。

“我想留住你,哪怕只有骸骨。”

“但你哪怕连一根骨头都不肯留给我。”

半藏自嘲地笑了一下。

源氏没有回应他,而是垂下眼睛轻声吟诵:“筑波之山,飞流玉落,下成川。*”

相思满积,此深渊*。半藏在心里默默接道。然而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那流水将带你到何处去呢?你眠于何处,葬于何处?该将我再无资格的怀念安放于何处呢?

“无始无明遥暗路,怜我照我,远山孤月。*”他最终只好这么说,近乎绝望。

源氏却仿佛根本没听懂似的笑着摇头:“哥哥你这完全对不上啊。”

“是吗?”半藏应了一声,没有动弹。

源氏年轻快乐的脸仿佛在发光,他琥珀色的眼瞳里转着顽皮又天真的笑意,嘴角温柔翘起,脸颊被推得挤出圆润的弧度。

半藏在想象中永恒地注视着那副面容。

然后他睁开眼,几乎完全暗下来的经堂中,始终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困难地拄着手杖起身,跪坐在机械腿之上令他血流不畅的大腿更加麻痹,而接合处的怪异痒痛更是令人发疯,像是有一千万只虫子钻在他的皮肤之下,血管和骨髓之间,啃食着他腐烂的肉。

在那场决斗中,源氏劈碎了他的左膝盖骨,也几乎将他的小腿肌肉和筋腱完全搅烂,让他沉重地跪在地上,仿佛有鬼的爪子从广间的木地板下伸出来,牢牢把爪子嵌进他的腿。那就是他付出的代价,而这代价未免太小了。

本来所有的伤都可以用纳米填充技术完美的治愈,然而他选择了更传统的手段,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下十次。他越来越讨厌打上麻醉无知无觉的状态,又莫名地享受着自己的身体一次次被切开的感觉。终于在一个月前,医生告诉他这样下去终究是不行的,如果再不截去小腿,他的整条腿就都可以不要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否正是他自己追求的结果。

半藏非常排斥机械假肢这种手段,但如果不得不这么做,他还宁愿两边协调一些。医生保证他会喜欢这双可以跳得更高更有力的机械腿,但他并无所谓。唯一的问题就是尚未完全和机械小腿磨合好的人类的肢体,正如他一样,毫无意义地抗拒着已经无可改变的事实。

好吧,这些总会过去的。

唯有灵魂的伤痛才永远不能摆脱。

橙黄的灯光柔软地落在桌上,半藏盯着自己的笔尖。他的手依旧很稳,每一次勾转都圆润而内涵锋芒。带着青色微光的墨迹在宣纸上铺开,继而在他视野之中摇曳起来。

那个“心”字慢慢舒展,每一处边缘都像是要挣脱毛茸茸的纸面似的妖娆地扭曲着跃动着,心头的墨点跟他点了点头,又好奇地四处观望,他几乎能看出它在稚嫩地笑了。

半藏在幻觉扑向他之前狠狠伸手掐了过去,把那个小人拍进纸里,然后粗暴地将整张宣纸都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他用染上墨迹的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真的该休息了。

也许是我今天太累了,他想。

躺下来时候他还在想着一些类似从枝头振翅而飞的灰扑扑的小鸟或是污秽的紫红色晚空之类毫无关联的碎片式的东西,那些也许是他记忆中的一闪,也许只是他过载的大脑胡乱拼凑的怪奇画面,而源氏的眼睛总在某处看着他,令他感到仿佛有针刺在后颈一息之处,却又奇异地安心。

于是他很快就睡着了。

像是有一片落叶飘进他的梦境里,半藏被某种不知名的预感惊醒。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令他睁眼之后还怔忡了几秒,然后才发现原本紧闭的窗上大猫般蹲踞着一个银色的身影,雾蒙蒙的辉光就像是今晚晦暗的月光都被剪下来安放在这一小扇窗洞之中。

智械?

冰冷的金属质感揭露了对方的身份。岛田城里没有智械,不速之客,是敌非友。

半藏猛地翻身而起,握住了枕边的手杖。与此同时陌生的智械从窗口跳下来,仿佛只是一闪就来到了尚未立稳的他面前,一阵凉风令半藏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千钧一发之际竖起手杖,末端的金属在空气中划出和智械同色的银光,然后随着“铛”的一声响狠狠击在智械胸口,让它向后微微晃动了一下。

太安静了,门外太安静了,这个智械是怎么进来的?里面已经打起来,守卫和侍女却都没有反应,难道都已经……?

半藏借着拉开的一点点距离瞥到了智械背后的刀柄。它用刀?半藏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尚未来得及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用力一蹬地扭身再次挥出手杖——这次目标是智械过于纤细并且明显是柔性结构的侧腰。智械拔出另一把刀——它竟然还像模像样地另外佩了肋差,这算是什么笑话——不明材质的发光刀刃抵住了他的手杖,然而并没能斩断手杖,半藏只是虚晃一下,他借着那一蹬之力向侧面飞跃,扑向武器架上安放的弓。

拉开距离,拉开距离。半藏意外地发现机械腿为他提供的动力比想象的大,他本以为还要再跑两步,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一跃就已经落在了武器架旁。他没有愣神,而是立刻拾起他的爱弓,右手将手杖投掷而出试图阻断一秒智械的追击。智械轻巧地用刀身拨开了手杖,仿佛一道流光般再次逼近了他,可笑的绿色信号灯在半藏视野中留下残迹。

而半藏已经握住了箭筒,只要有哪怕一支箭,他就是全副武装的。

不需要拉满弓,他朝智械冲来的方向迅速射出一箭,机械箭头在撞击到地面时瞬间分裂,细小而致命的箭只在不到一个呼吸之间笼罩了双方所在的这片区域,发出丝绸般的锐响,从四面八方向智械袭去。智械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以惊人的速度挥动肋差,配合步法将他的箭只全部弹开闪过,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半藏迫不得已继续向后跳退。

那步法有些熟悉,但也许是他的错觉,太快了。

“你的主人是谁?”半藏再次搭上一支箭,迅速拧绞弓弦射出,这一箭让智械不得不停了一下。他得到屋子外面去,在狭窄的地方对上智械太被动了。

智械不说话——当然,它们总是这样,一些遵循程序行动的家伙,他们有何思想可言?

半藏在后退中敏锐地注意到了智械的一个俯身动作,下一秒仿佛有什么撕裂了空间,半藏又一次见识到了智械惊人的速度,绿光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智械足尖点地的那个位置与他的身边,他头都不回地用弓身抽向余光中那片银绿相间的色块,击中的瞬间一矮身借着反作用力跳上空梁,再次搭弓。

为什么它没有直接举刀刺向我?刚才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而它足够快。半藏一边将自己隐藏起来,寻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到屋外的路线,一边忍不住想道。

智械站在屋中,手中肋差斜斜指向地面,抬起头看他。也许只是看起来像是在看他,智械像古老的特摄英雄般滑稽的光滑镜面甲上嵌着一条莹绿的光带,虽然在眼睛的位置,但并不能就认为那是视觉信号接收器——或者说,唯一的视觉信号接收器。这就是为什么半藏尤其讨厌人型的智械,它们总是会以伪装成类人的结构误导你。

但无论如何裸露的接口部分总是脆弱的,尤其是脖子这种纤细的结构。半藏半拉着弓,目光滑过安静站着的智械身上一个个可能的弱点。他不明白这个智械在等什么,它难道没有跳跃能力吗? 

在半藏的目光停留在智械颈部那像是动脉然而更可能是粗大的电线和神经信号束的管状物长达三秒之后,智械第一次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奇异的接近真人:“还要再杀死我一次吗?”

也许是他又出现幻觉了,半藏仿佛听见那智械还叫了他一声“哥哥”,属于源氏的气息猛然包裹了他,像是某种辛辣的香料,或是被梨过的草地的味道,他听见一叠声的“哥哥”,来自不同的时空。半藏看见自己指向智械的箭尖抖了一下,在他视野中晃出一片灰色的虚影,然后他的眼重新聚焦,如同他的愤怒。怒火燃烧着他的心脏,龙神的力量在他指尖凝聚,令他的整个臂膀都过了电似的麻痹。

这一支箭格外狠厉,破风声如同龙嘶,然而智械仍然灵巧地避过,甚至都没有挥动那把刀。而与此同时岛田的家主像是张开双翼的巨鸟一般从高处带着风声飞扑而下,将猝不及防的智械踹倒在地,金属弓身“嗵”地一声凿进地板——如果不是智械用一个诡异的角度偏开头,被凿穿的就是它的脖子。

智械挺腰试图从地上跃起,半藏横过弓将他别到,两个人滚作一团,半藏用膝盖去顶智械的腹部——这不算个明智的举动,那看起来像是一整块钢板——然而智械发出了近似人类的一声闷哼,半藏的金属膝盖没有感觉,但大腿感受到的反作用力告诉他他顶到的是带有一定弹性的柔性物质。对,它会弯腰,那是柔性金属。半藏还没有想到这个情报有什么作用,就被智械用肘部击中脸侧,被迫转过头去,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闪着绿光的刀刃贴着他的颈侧插进了地面。现在他被困住了。

智械用沉重的机械身体压在他胸腹间,伸手捂住他的嘴固定住他的脸,让他不要乱动。

糟糕透了,他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半藏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难以呼吸。而智械捂在他脸上的手掌覆盖着仿生皮肤,有着粗糙而规则的细纹,并非冰冷而是微带温度,有股极其淡的皮革味道,像是一个人戴着手套在碰触他。那些细纹是防滑用的,这仿佛是专门为了握刀而设计的构造,然而一个用刀的智械……?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智械短促地笑了一下,又仿佛是个轻轻的叹息——不管是哪个,都太过人性化,令半藏在近乎窒息的状态下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还是这样……”

声音是陌生的,然而那语气却太过熟稔,半藏被梦魇的爪子抓住,某种冰冷的预感从他头顶灌进来,令他僵硬地颤抖起来。

智械放开他的脸,双手伸向脑后,一些不知名的机簧发出细小的声音。这个过程相当缓慢,慢到了半藏甚至开始害怕的地步,他明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努力脱逃,再次拉开距离,继续攻击或者随便什么,然而他只是像是被钉在标本盒上的昆虫一样躺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智械的面甲从那道绿光处分裂,分别向三个方向滑开,机甲身上的绿光和金属外壳反射的淡淡的月光之中,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对着他眯了眯,然后是扬起的桀骜的分叉眉,然后,一个从未出现在他之前任何幻想中的陌生的源氏的脸孔正在向他微笑。

这梦境太荒谬了。

这张脸布满积年的伤痕和细纹,看起来和他一样显得过于衰老,然而那双眼睛依然活泼而明亮,仿佛少年。

半藏颤抖着断断续续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里的某种毒素灼伤了他的肺部。

这正是他等待多年的噩梦。

“啊,你终于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出了口,也许只是他绝望的妄念,他张着手指,却不敢抬起来去碰触什么。

“杀了我吧。”

陌生的源氏歪着头,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望着他,然后轻轻地、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俯下身来。

“不,我不是来杀你的,哥哥。”

源氏带着电流杂音的清亮男声近在咫尺:

“我来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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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引用的和歌,前两句为阳城院所作的“筑波嶺の 峰より落つる みなの川 恋ぞつもりて 淵となりぬる”,这是收录于《小仓百人一首》的一首非常有名的传世情诗,所以半藏知道下句,也正是因为如此半藏才觉得可笑,因为他认为被他杀死的源氏不会再向他表露恋声。另一方面此句也是暗示决斗后源氏的“尸体”随水漂流而去,对不起感觉自己根本没能好好表达出来,居然要用注释来解释,太尴尬了……

半藏念出的那句则是和泉式部的“暗きより 暗き道にぞ 入りぬべき 遥に照せ山の端の月”,收录于《拾遗和歌集》。大概是表达孤独的旅人走在一片漆黑的夜路上,抬头望见远山之上的月光的那种孤寂与感慰。

前者现有几版翻译我都觉得不是很合适,所以自己修改了一个版本,后者是根据字词释义和解析强行翻译的,由于我是个日语废更不要说和歌,如果觉得翻的不太对劲一定是我水平问题【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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