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丨冷凰月

                第六章 The Miracle 神迹              

    黄少天早晨一开窗就看见一个长发美女背着长弓迎着这边就过来了，吓得“啪”一声把窗关上。
    喻文州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整着衣服，回头看他。
    “艾玛苏沐橙，吓死我了，还以为她看见我了呢……大早晨的这是从哪儿回来啊，昨晚她出去了？”黄少天根本用不着人来问，又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趴着往外看，一边看一边念叨着，“我没听见啊，你听见了吗哎呀糟糕了要是她这是有什么进展了我们岂不是落后一步——不过反正看她也肯定还没找到呢，你说她怎么这么上心呢嘉世给她那点儿报酬划算嘛诶呀她进来了我们是不是下去看看？”
    喻文州站到窗边，把黄少天的外套递给他，点点头：“你去看看吧，昨晚嘉世那拨人没和她接触，我们再等等。嘉世不可能信任这些外人，但说到底要对付叶秋还得高手，我看他们可没带出什么像话的人来。”
    “哦哦那我下去，你还盯着他们？用我给你带吃的回来吗这边东西都淡出鸟来了早饭都嫌没味儿真是要了个命的我看不如出去买……”黄少天胡乱一穿外套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人都到门外了又挠着头探回来，“诶等等那你的意思到底是听见她出去了还是没听见啊？听见了怎么不叫我一声都——”  
    “我的意思是她昨晚没出去。”喻文州靠着窗笑了笑，“她刚才是去买早饭，你没看到她手里吗？”
    黄少天噎了一下，憋出一串“靠靠靠靠靠靠”，匆忙转身下楼。

    昨天在蓝雨靠近微草边境的这家旅店看到苏沐橙时候黄少天差点一声“靠”把两人暴露，喻文州手一慢没捂住，幸好两人穿的不显眼，趁着人多倒是没被苏沐橙发现。黄少天觉得自己跟这位神箭手大概最近有点触霉头，喻文州却施施然确认苏沐橙和陈夜辉一行人不是一起来的之后反而笑道：“两边都追到这儿，看来我们没走错。”  
    喻文州一开始就认定嘉世大张旗鼓请佣兵追查“失物”是掩人耳目，最多借助这些人的影响力打草惊蛇一下，嘉世自己的内部人员一定是另外行动。东西是在蓝雨境内丢的，从源头搜起的话很难有什么人瞒过蓝雨佣兵团和王族的双重情报网，没过多久两人就缀上了以陈夜辉为首的嘉世小队。也不知这些人靠什么追查的，一路朝着微草过来搞得黄少天都开始怀疑是微草在捣乱了，在这里碰上苏沐橙倒确实如喻文州所说，路线的可靠度增加了不少。
    “可是我还是觉得苏妹子跟我绝对是最近触霉头……看到她就感觉事情要坏……”黄少天趴在兼做酒馆的旅馆一楼的桌子上，隔着杯汽水看着坐在远处吧台边的苏沐橙，嘟嘟囔囔。
    苏沐橙似乎在买情报，黄少天昨天在那边碰了个钉子，她却看起来挺顺利的，也不知道是原本就知道门路还是这一天里才打听到的，独行佣兵总有点儿自己的办法。黄少天远远看着，心痒痒得恨不得自己会遁身术好凑过去听听。虽说喻文州的意思是跟陈夜辉那路，但那群看起来就不靠谱儿的家伙和苏沐橙比起来黄少天还是更相信后者，万一苏沐橙就弄到了什么新线索呢？
    正想着，黄少天就看见嘉世的两个人从门外回来，急匆匆地朝楼上去了。没过一会儿喻文州就拉低兜帽出现在楼梯口，冲着黄少天打手势示意要出发。黄少天回头看了眼似乎不紧不慢的苏沐橙，纠结了起来。
    陈夜辉带着全队人马经过一楼的时候苏沐橙往这边看了两眼，她似乎不认识这些人，但也说不准，总之面上是没什么反应，黄少天伸手把兜帽戴上，躲开了她的视线，盘算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盯她。反正陈夜辉那边还有喻文州，遇到这种情况，既然是两个人，不分开还浪费了呢。
    风水轮流转啊轮流转，哼哼哼苏沐橙，让你在皇风盯我，这次我也看看你玩什么花样。黄少天磨着牙心里碎碎念起来。
    
    这一盯就是大半天过去，几乎到傍晚，苏沐橙才收拾东西出发。这时间点实在有点奇怪，一般来说赶路应该趁早，晚上不光是路况不明人的精神不如白天充沛，魔兽也更加活跃些，就算苏沐橙是艺高人胆大，也没什么必要非要跟别人逆着来。
    黄少天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上了她，看方向却是继续往微草的，跟陈夜辉他们又是顺路。至少不用担心和喻文州走太远不好碰头，黄少天想，但这么一来分成两路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了嘛……
    离开旅店不远就已经接近了微草高原边缘的平缓山脉，地势渐渐往高，路不太好走。天很快就黑了下来，黄少天留着一点距离远远跟着，比独自赶路还小心注意，他有点担心万一被什么魔兽缠上，耽误时间另说，打斗发出响动会被苏沐橙发现才要命。
    原本他的速度就不比苏沐橙快多少，拉开距离再这么小心提防着周围，居然渐渐有点跟不上了。
    “奇了怪了她到底是要去哪儿……大晚上的跑这么快，难道是有确切的情报？不对啊那干嘛早晨不赶紧出发……”他自言自语着，稍微提了点速度。
    就在他刚刚看到前方苏沐橙隐约的身影时，一道贯通天地的巨大光柱从山脉间升腾而起，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夜空，他眯着眼看到前方苏沐橙被这光芒照得微微发光的赤红长弓划出一道亮色的痕迹——擦，幸好她没回头，这也看得太清楚了。黄少天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连忙追了上去：苏沐橙已经对着光芒发出的地方疾速冲了出去，只要是冲着叶秋和神座石来的人在看到那巨大光芒的同时就能立刻明白自己的目标所在，那光芒绝对不是凡人能够制造出的，那是——神迹！
    孙翔在皇风展示的所谓神的力量充其量可以称之为神技，那是只有被神眷顾的人才能够拥有的能力，但终究不过是人力，而只有神迹才是真神存在的证明，凡人终其一生只能膜拜。
    如果是虔诚的信徒，看到那宏伟得简直匪夷所思的巨大光柱的瞬间就会跪下来祈祷吧？——但在七神陨落的如今，到底还有多少真正虔诚的人呢？神已经抛弃了人，抛弃了这片大陆，这十年间又有多少人会这样想呢？
    黄少天扯了扯嘴角，他知道神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证了神迹，但对他来说，所谓神，远没有魏琛真实。
    苏沐橙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望着前方在光芒映照下显得更加纤细的人影，感到有些玩味。她似乎不信任神，神迹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光柱在他们赶到之前消失了，黄少天看到苏沐橙手一伸一拉把自己拉上一只突出的树杈，稳稳蹲据，果断地搭弓向着原本光芒发出的地方射出了三支火光耀眼的爆裂箭。黄少天三段斩开路蹿上了离她不远的碎岩，就看见摇曳的火光有一点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另两只却照亮了一行人，一个嘉世特产的战斗法师已经挺着矛豪龙破军朝着苏沐橙冲了过来。
    苏沐橙根本没理那个战斗法师，扣着弦发出近乎爆炸的一声呯响，朝着那片黑暗射出了一支追踪箭，然后手指又捻起了新的箭只。黄少天也没空理战斗法师，那一群人他还有印象，可不就是早上才走了的陈夜辉他们嘛！那黑暗里是谁就再清楚不过了，他抄起冰雨就冲上，挥开一片流光，仙人指路把追踪箭吹飞，然后跳起来就对着苏沐橙一个银光落刃。
    苏沐橙听见风声直接从树上翻了下去，随着她的落地，满天被剑气绞碎的枝叶也纷纷扬扬而下，冲过来的战斗法师显然也没搞清楚状况，被枝叶迷了一下眼，豪龙破军招式用老也没戳到谁，再反手想天击就被苏沐橙近距离一个蓄力的爆裂箭炸飞了。
    那边黑暗终于散去，喻文州动作再慢也已经吟唱完毕，哗啦开了个死亡之门。陈夜辉等人原本还想来接应战斗法师，一时手忙脚乱光顾着躲满场的触手,只有一个年轻的战斗法师灵敏地躲出了攻击范围，正踌躇着要不要冒险来攻击守在死亡之门旁的喻文州，喻文州已经毫不恋战地结束攻击趁着死亡之门最后的炸裂攻击造成的混乱就远远退开。黄少天一击苏沐橙不中已经返身来接他，没想到那第一个战斗法师如此不济被苏沐橙一招秒，还没等两人碰头就已经有一只爆裂箭扎在两人中间，掀起一片泥土。
    正在一团乱的时候，蓦地又是白光一亮，却是在已经要被大家遗忘的神迹光柱原本的中心。众人愣神，等反应过来那是瞬间移动的光芒为时已晚，光芒里隐约闪过一支状似收起的伞的奇形法杖，摇了摇就不见了，那年轻的战斗法师往那边一冲，刚踏近就“啪”地踩中一个冰系陷阱，冻在了当地。
    哪儿来的盗贼？！大家都傻了，左右环视却也没见第二个生人，那瞬间移动的光芒早已熄灭，却是和一般的瞬间移动不同，四下望去竟完全不见人影，不知道已经移出了多远。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黄少天吐着满嘴的土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拉着喻文州的腰带把他拖到一块巨石后面，自己蹿出去指着陈夜辉那东倒西歪的一群气急败坏地指控，“卧槽你们谁在这儿放水了啊？！这土都什么味儿！”
    “黄少天？！”苏沐橙本来也在往那个瞬间移动的人那里跑，眼见追不上了正在发愣，被他这么一吵吵才突然又想起他来，“你这又怎么回事儿！”
    陈夜辉看着满场数自己这边人多却最狼狈，指着拉弓搭箭却一脸茫然的苏沐橙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毫无意义地憋出一句：“苏沐橙！”
    三方人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最后那被莫名其妙的冰系陷阱冻住的年轻战斗法师从陷阱里挣脱出来，看了周围一圈，也不辨敌友，非常坦然地说了一句：“那个瞬间移动，也是神迹，但和刚才那个东西不是同源。”
    喻文州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黄少天却转了转眼珠，挺讨人嫌地有些幸灾乐祸似的笑了起来：“嘿，这才叫个好玩呢，这儿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喻文州拉了他一下，黄少天似乎原本也没打算真说出什么来，只是反手握住喻文州微凉的手，自言自语似的放低了声音，“这个叶秋到底什么情况……”
    苏沐橙也多看了那个年轻人两眼，年轻人挺有礼貌地跟她点了点头，却是肃着一张脸，有些少年老成。
    “邱非你行了，”陈夜辉皱起眉，轻声叱道，“回去再说。”
    邱非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蓝雨还真是不死心啊，”苏沐橙没收弓，衡量了一下三方距离，反而又往后退了退，找了个对弓箭手最有利的方位，“魏琛呢？难道东西其实根本一直就在你们这里？”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啊苏妹子！”黄少天立刻嚷嚷起来，“东西在我们这儿我们还在折腾个什么劲儿，再说你也看见了刚才那实打实的是神迹，还能有谁啊我们可是后面来的跟我们一点儿关系的没有要说的话这一伙儿人又干嘛来着我们可没看见……”
    他一指陈夜辉。
    “黄少好一个转移重点，”陈夜辉嘿嘿冷笑，“一开始就是你们蓝雨下黑手，趁火打劫，谁知道你们这又是不是放饵钓鱼呢，记忆水晶反正是你们拿来的，做戏也容易得很，再说谁又真看见东西到底谁拿着了？——说起来你身后这位殿下倒是好大的面子，我们这一路上莫名其妙的绊子得有一大半儿是你们搞出来的吧？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遇到？”
    苏沐橙不答，到现在黄少天也不太明白她跟陈夜辉到底什么情况，嘉世这内部还真复杂哈？他转念又想到“身后这位殿下”，也只好苦笑，蓝雨也真不遑多让哈？
    喻文州藏得很安稳，捏着灭神的诅咒，只是轻笑：“哪儿的话，天下宝物能者居之，本来也不是嘉世的东西，谁能拿到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你们把自由佣兵也搅进来倒也有意思，让他们跟一个国家争？这算盘我又不懂了。”
    “我只是接了任务来找人罢了。”苏沐橙冷冷地把自己摘出来，“你们那些争来争去的我不想管，嘉世报酬照发吧？”
    陈夜辉脸上变了几回色，最后皮笑肉不笑：“当然，只要苏姑娘你找到人。”
    苏沐橙二话不说收弓走人，方向仍然是朝着微草。陈夜辉也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暗夜斗篷就对着他卷了过来，他就地一滚，眼见手下都下意识地朝自己跑过来，心里就是一突：“别过来！”
    蓝雨术士故技重施，有了银武加持的混乱之雨控制范围更大，当头冲着嘉世人浇了下来。
    黄少天夹着喻文州，脚下生风，一个连突刺挡开唯一没被混乱的邱非，趁着冲刺的劲又是三段斩，一眨眼就已经远去了。
    陈夜辉这就地一滚就再也没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时被混乱状态的众人踩一脚，还绊倒了好几个跟他一起滚，气的冒火，只觉今晚损兵折将毫无建树，也不知该怪谁。

    喻文州被黄少天夹在腋下颇不舒服，调整了一下姿势问：“这是去追苏沐橙？我的意思是跟着陈夜辉，我看那个叫邱非的小子有猫腻。”
    黄少天把他托到自己肩膀上，半背半扛的姿势比之前顺当了一点，一边跑一边难得言简意赅地答道：“直觉。”
    过了几秒发觉自己耍帅未成功，又憋不住地解释了起来：“我觉得苏妹子好像不是冲着神座石来的，虽然嘉世大概也没告诉他们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但她的目标好像明确的很，我觉得她是知道了什么别的，说不定这条线更可靠呢？那个邱非是有点让人在意，我看嘉世说不定就是靠他追踪的，不过既然我们都暴露了，干脆就光明正大去和苏妹子同行好了，陈夜辉那边提防着我们，也不一定能干什么——重点是他们那破实力就算找到叶秋，都不够给人家塞牙吧，哪里能拦得住。”
    喻文州撑着黄少天的肩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