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丨冷凰月

    一直跑到回头也看不清魔术师的小屋的时候乔一帆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细细的一跨而过的小河，他一屁股坐到河边柔软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好一会儿才感觉稍微好些。他这才觉得除了双腿酸痛之外，两只手都痛得要命。他伸出手一看，双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微微结痂了，有些还在流血。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不知为何他手里抓着一张请帖，上面还沾着一片半那神奇的植物的叶子，也许是他巨大化的时候粘在他伤口上的。

    他在小河里洗了洗手，血迹在水面缓缓化开。河水一波波荡起涟漪，颜色微微泛着幽蓝，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倒映的天空的颜色，但很快就发现不是。他连忙把手从水里拿了出来，不敢再洗。

    好吧，乔一帆想，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暂时不再管那河水的问题，而是拿起了请帖：那上面清楚地写着“致女公爵”。

    糟了，我拿走了这份请帖的话，英杰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乔一帆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好像之前的一系列事故最开始的起因就是这烦人的请帖，但这总不能怪高英杰，也许问题出在他来微草的路上碰到了张佳乐。虽然这么想很伤人，但人生总需要面对一些伤人的事实不是吗。

    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替他送到。”乔一帆捏着请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他把请帖上沾着的叶子拿下来，鬼使神差地把完整的那一片放进了口袋，然后决定在河边再休息一会儿之后去拜访那位“女公爵”。

    手上的伤口并没有清洗干净，乔一帆稍稍有些犹豫，确认了一下之前在河里洗过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出现，他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再次把手放进河水里，轻轻晃动着希望水流能带走伤口里的灰尘和杂物。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见一条小小的银红色的鱼从水底蹿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他的手指，在他抽回手之前一口咬在了上面。

    “诶哟！”乔一帆痛叫了一声，猛地收回手使劲甩着。

    小鱼在他甩第一下的时候就落回了河里，晕晕乎乎地在水里打了几个转之后似乎才终于注意到乔一帆这个人。

    “哎……我还以为是吃的呢……”小鱼失望地又打了个转，抱怨道。

    乔一帆揉着发红的指尖，对它怒目而视。

    “呃，好吧，不好意思，”小鱼不怎么有诚意地甩了甩尾巴，“你知道鱼类的眼神都不太好的。”

    乔一帆也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他再次把手放进水里，这次用手指轻轻洗着伤口，细小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的。银红的小鱼又游过来围着他的手打转，乔一帆警惕地看着它。

    “你知道女公爵住在哪里吗？”为了分散小鱼的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他也确实需要这个信息。

    “女公爵？”小鱼吐了一串泡泡，“当然，谁不知道呢。不过我只知道从河里怎么去，嗯……鱼的世界总是不一样的。”

    乔一帆还在思索这究竟算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小鱼又甩起了尾巴：“这事儿你不该问我，我是一条雌鱼，你可以找条雄鱼带你过去。”

    “为什么？我是说，这跟你是雌鱼有什么关系？”乔一帆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有关系啦，”银红色的鱼女士像跳舞一样在水里做出一个优美而看起来很有难度的翻转，“那里有个女性勿入的结界，他们自己的人也抱怨过好久啦，但到现在好像都没什么解决的苗头。”

    哦，这位女公爵大人大概是个爱嫉妒的女人。乔一帆有些无聊地联想着。他对女公爵的品性没什么评价的兴趣，毕竟他需要做的只是把一份请帖送过去而已，不过这个奇怪的结界现在似乎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

    “我要到哪里去找一条雄鱼啊……”乔一帆喃喃着，望进幽蓝的河水中。先不说他完全没看到视线范围内哪里还有别的鱼，就算有又该怎么办，难道上去问人家“嗨你好请问你是雄鱼还是雌鱼”吗？

    “唔，这不是一条吗。”银红小鱼挺自然地接了一句，下一秒就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了一条墨蓝的稍大点的看起来似乎是同种的鱼，它出现的实在太是时候了，以至于看起来简直像是被银红小鱼从异空间召唤出来的似的。

    “啊？什么？”这条被鉴定为雄鱼的新来者有些愕然地问，“什么一条？”

    鱼当然是不能翻白眼的，但乔一帆总觉得他看到银红小鱼对着墨蓝的鱼翻了个白眼。

    “你难道不是雄鱼吗。”

    墨蓝的鱼立刻非常积极矫健地跃出水面表现了一下自己：“当然，很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银红小鱼哼了一声，对于雄鱼的殷勤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懒洋洋地用胸鳍指了一下岸上的乔一帆：“这家伙想去女公爵那里，想必你是很愿意替他带路的了。”

    “啧，女公爵，”雄鱼嘟囔了一句，“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都说那里是被诅咒了。”

    说完它顺着水流灵巧地一摆尾，瞬间就游出了好远。

    乔一帆只能站在岸边看着它远去的样子，失望地叹了口气。

    “嘿，你干嘛呢？”然而雄鱼又折返回来，拍着一对腹鳍悬停在水中，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又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快跟上。”

    乔一帆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大概小半个小时之后他就站在一座颜色清新的童话色调的小城堡门前和另一条鱼大眼瞪小眼了。

    呃，我们得说，这条鱼和之前那些在河里游着的鱼恐怕区别挺大的。

    它穿着红蓝相间的款式介于英国女王卫队和饭店门口门童之间的洋气与土气并存的制服，非常神奇地用尾鳍的两个尖儿站在地上，用腹鳍卷着一杆礼仪长矛，扁扁的嘴天生向下撇着，加上没有眼皮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在生气的样子。

    乔一帆被它瞪得有点发憷，赶紧把请帖拿出来给他看：“你好鱼先生……我来为女公爵送皇后的请帖。”

    鱼用那种看起来很生气的表情瞪着请帖，过了好几秒，似乎终于确认了这东西不是赝品，突然“唰”地一个九十度鞠躬：“你好！”

    乔一帆说不上到底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正式的行礼还是被一条鱼居然也能弯折90度给吓到，慌里慌张地连忙也回了个九十度的鞠躬：“你、你好！”

    鱼正刚刚直起身，二话不说就又是“唰”地一个九十度鞠躬，幅度之剧烈令人情不自禁地担忧它会不会折断自己的脊椎——等等，鱼有脊椎吗？

    “你好！”鱼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调再次大声说道。

    “呃？啊？你、你好……”乔一帆不知所措地胡乱摆着手，最后还是选择了再次鞠躬。

    然后他直起身，就看到眼前一花，鱼又一次弯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哪里是眼前一花，简直是眼前一黑。

    “鱼先生……”他艰难地开口，“不用这么客气………………”

    “你好！”鱼大声说。

    “…………”乔一帆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回礼了，虽然这让一向讲究礼貌的他很别扭，但他并不想把接下来的时间都浪费在和鱼先生互相鞠躬上。抱着这样的决心，他努力把对话进行下去。“请问我可以进去吗，还是说应该由您来转交给女公爵大人？”

    鱼直起身来看着他，谢天谢地没有再鞠躬下去，但也并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用一贯的好像是在生气的表情看着他，过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道：“嗳，你知道，想要进一座屋子，需要先敲门。”

    我当然知道。乔一帆想。但我想知道的是我能不能进去。

    这时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又快又锐利的流光从里面射出来，用黑色和锐利来形容一束光似乎有点不对，但这的确是所有人会对这东西作出的第一印象。黑色的光箭擦着鱼先生不伦不类的制服帽飞来，从乔一帆身侧不远处经过，最后钉在一棵树上，立刻就把看起来很坚硬的树干腐蚀出一个深深的小洞。

    ——或者我该不该进去。乔一帆看着那个小洞，打了个寒噤，为自己的腹诽补上一句。

    屋里一只漂亮的黄金猎犬用脚正扒拉着门把它重新关上，显然刚刚开门的也是它，它侧对着门外，并没有看到乔一帆，而乔一帆因为那一记危险的、看起来可疑地像是诅咒之箭的黑色光箭正有些犹豫，就没能来得及在门关上之前说什么。

    “你们看你们看，多危险啊，要是我手慢点这门不就打坏了嘛，好歹也是一家人多大的事儿能有……”门后传来黄金猎犬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门彻底关上而听不清了。

    鱼先生似乎在听到关门声时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诶哟一声弓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帽子，覆盖着鳞片的脸居然后怕地白了白：“可怕，可怕，可怕，诶哟，可怕。”

    乔一帆耸了耸肩。看起来不太可能指望鱼先生代为递交请帖了。

    好吧，他想。我进去送个请帖就出来，这总不会要冒生命危险。

    城堡的门正如城堡整体一样颜色清新造型可爱，乔一帆甚至觉得它看起来像一片镶着果仁的奶油饼干。说起来我真有点饿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敲了敲门。